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,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,仅用于叙事呈现,请知悉。
五年前,陈建军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,移居海外。
如今事业有成的他,终于带着家人回国旅游,想要重温故土的美好。
春日的景区里樱花盛开,游人如织。
陈建军正沉浸在天伦之乐中,为妻女拍照留念。
女儿艾米天真烂漫地要去喂鸽子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然而,就在这个平凡而美好的午后,陈建军的余光捕捉到了两个穿着橙色环卫服的老人身影。
他们佝偻着腰,艰难地清理着垃圾,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那样孤单。
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,却让陈建军整个人瞬间石化了。
那张满是皱纹的侧脸,那双熟悉却苍老的眼睛...当四目相对的瞬间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“爸爸?爸爸你怎么了?”女儿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而那个老人,也认出了他,垃圾袋从颤抖的手中滑落...
01
老陈夫妇住在豫南一个叫做平山的小城里。
这座城市夹在两条河流之间,春天柳絮飞舞,夏天蝉声阵阵,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原小城。
老陈叫陈国强,今年五十八岁,个子不高,背已经有些驼了。老伴王秀英比他小两岁,头发已经花白,但精神头还不错。
两人在城东的解放路上开了一家三十平米的小超市。
超市的收银台后面贴着一张照片,是他们的独生子陈建军大学毕业时拍的。
照片里的年轻人戴着学士帽,穿着学士服,笑得很灿烂。
陈建军毕业于武汉大学计算机系,这在平山这样的小城里算是了不起的成就。
现在在上海一家外企做项目经理,月薪两万多,在当地人眼里已经是成功人士了。
“建军这孩子从小就聪明,”王秀英逢人就这么说,脸上满是骄傲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,“他们老板很器重他,说他是公司的骨干。”
为了供儿子读书,老陈夫妇几乎倾尽所有。
陈建军读大学那四年,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要一千五百块,这对于月收入只有三千多的小超市来说是不小的负担。
王秀英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,身上穿的还是十年前买的那件灰色毛衣。
陈国强的腰椎间盘突出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,每天搬货搬得腰疼。
“咱们苦点累点算什么,只要建军有出息就行。”这是王秀英常说的话。
陈建军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,一年也就春节回来那么几天。
平时靠微信视频聊天,每次视频都匆匆结束,最长也不超过十分钟。
腊月二十八这天,天气格外寒冷,北风呼呼地刮着,把街上的行人都吹得缩着脖子。
王秀英早早关了超市,把“暂停营业”的牌子挂在门上,开始准备年夜饭。
“建军明天就到家了,我得把他最爱吃的菜都做一遍。”王秀英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。
她一边说着一边洗菜切肉,动作娴熟而专注,厨房里传出阵阵香味。
陈国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,眼睛时不时瞟向大门,每当外面有脚步声,他就会坐直身子,侧耳倾听。
晚上九点,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陈建军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推门进来。
“建军!我的儿子!”王秀英扔下手里的锅铲,冲过去抱住儿子,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,“怎么又瘦了?”
她的手在儿子的脸上轻抚着,仿佛要把这五年来的思念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他。
“妈,我没瘦,是你想多了。”陈建军轻轻推开母亲,把行李箱放在一边,动作有些僵硬,“路上堵车,来晚了。”
陈国强站起来,想帮儿子拿行李,又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在原地踌躇。
陈建军摆摆手:“爸,你坐着就行,我自己来。”
父子之间的对话简短而客气,没有想象中的热烈。
年夜饭做了一大桌子,八个菜摆得满满当当,王秀英不停地给儿子夹菜:“这个糖醋鱼是按照你小时候的口味做的,你尝尝,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。”
陈建军埋头吃饭,偶尔点点头,说声“好吃”,看起来心不在焉。
吃到一半,陈国强放下筷子,清了清嗓子,看了一眼老伴:“建军,爸想跟你商量个事。”
陈建军抬起头看着父亲,嘴里还在咀嚼,等待着父亲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和你妈想把这个超市盘出去。”陈国强说话时眼睛看着桌子,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,“我们都快六十了,想着去上海帮你带孩子,你看怎么样?”
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,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清晰起来。
王秀英停下夹菜的动作,眼巴巴地看着儿子,眼中满含期待。
陈建军沉默了很久,筷子在碗里搅动着米饭,“爸妈,你们再等等吧。我现在工作太忙,公司里的项目一个接一个,实在没时间照顾你们。”
“我们不用你照顾,”王秀英急忙说道,“我可以给你做饭洗衣服,你爸可以帮你收拾房间,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。”
“等我再稳定一些,到时候一定接你们过去。”陈建军端起酒杯,里面的白酒在灯光下泛着亮光,“爸,我们喝一杯,祝您身体健康。”
陈国强看了看老伴,那眼神里有无奈,有失望,也有理解。他默默端起酒杯,和儿子碰了一下,一饮而尽。
那杯酒喝得很苦。
02
年初八,陈建军就提前返回上海了,比往年早了两天。
他说公司有个重要项目要启动,不能再耽误了。
王秀英送到门口,眼泪汪汪的,一直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:“建军,记得按时吃饭,照顾好自己,有空就给家里打个电话。”
“知道了,妈。你和爸也要保重身体。”陈建军头也不回地走了,脚步匆忙。
王秀英站在门口,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三月份的一个晚上,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超市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。
陈建军主动打来视频电话,这让王秀英激动得不得了。
“老陈,快来,建军打视频了!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。
陈国强从后面搬货的地方走过来,脸上还挂着汗珠,在镜头前整理了一下衣服。
“爸妈,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。”陈建军在视频里显得很兴奋,“公司要派我去新西兰分部工作一年,这是个非常好的升职机会。”
“新西兰?”王秀英一脸茫然,对着镜头眯起眼睛,“那得多远啊?我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。”
“妈,新西兰是发达国家,环境特别好,”陈建军说得头头是道,“我去那边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,回来就能当部门经理了,年薪至少能翻一倍。”
陈国强在一旁点头:“既然是好机会,那就去吧。年轻人要趁着年轻多闯闯。”
“可是你一个人在国外,语言不通,人生地不熟的,我们不放心啊。”王秀英眼圈红了,声音有些哽咽,“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们这么远。”
“妈,你别担心,公司那边都安排好了,”陈建军安慰道,“现在通讯这么发达,我们可以随时联系。”
“那你什么时候走?”陈国强问道。
“下个月中旬,四月十五号的飞机。”陈建军回答,“等我回来,就有能力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了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轻,但王秀英听得很重。
接下来的几天,王秀英忙着给儿子准备出国用的东西。
她跑了好几家药店,买了各种常用药:感冒药、胃药、创可贴、止痛片,装了满满一个小箱子。还特意买了几包方便面和榨菜,用塑料袋仔细包装好。
陈国强拿出了家里的十万块积蓄,这是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全部家底。
“爸,这钱我用不着,公司都有补贴,还有安家费。”陈建军在电话里推辞。
“你拿着,到了国外万一有什么急用呢?”陈国强的语气很坚决,“钱放在我们这里也是放着,给你才能发挥作用。”
四月十五号,春天的上海阳光明媚,樱花正开得灿烂。
陈建军要出国了,陈国强和王秀英特意坐高铁到上海送儿子。
这是他们第一次来上海,看到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繁华,两个老人都有些拘谨。
去机场的前一晚,一家三口住在浦东的一个小旅馆里。
房间不大,有股潮湿的味道,王秀英舍不得住好一点的酒店。
她一宿没睡,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,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陈国强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,一包烟很快就抽完了,烟头扔了一地。
第二天早上,去机场的出租车上,王秀英一直拉着儿子的手,手心里都是汗。
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,努力不让哭声传出来。
“妈,你别哭了,我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陈建军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背,“就一年时间,很快就过去了。”
“就是舍不得,我这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你这么远。”王秀英抹着眼泪,声音哽咽,
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,识趣地没有说话。
到了机场,看着那些巨大的航站楼和来来往往的人群,两个老人更加紧张了。
一家三口在候机厅里坐着,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,广播里不断传来各种航班信息。
“还有半个小时,你们就别送了,回去吧。”陈建军站起来,语气里带着不耐烦,“这里人多,你们在这里也不习惯。”
最后,陈建军拖着行李走向安检口。
王秀英在后面喊:“建军,记得给家里打电话!记得照顾好自己!”
陈建军摆摆手,头也不回地进了安检通道,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。
王秀英站在安检口外面,一直等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才离开。
陈国强扶着她往出口走,两个老人的步伐很慢很重。
03
刚开始,陈建军每周都会打一次视频电话,跟父母聊聊在新西兰的生活。
王秀英每次都要跟儿子聊很久,问他吃得怎么样,住得好不好,工作累不累。
她的问题总是很多,像连珠炮一样,生怕遗漏了什么。
“妈,你别担心,我这边一切都好。”陈建军总是这样回答。
慢慢地,陈建军打电话的频率开始降低。
从每周一次变成两周一次,再到一个月一次。
后来,陈建军连视频电话都不打了,只是偶尔发个微信。
转眼间,一年半过去了。
按照当初的说法,陈建军应该回国了,可是他在微信里说公司又续签了合同,让他再待一年。
这天傍晚,夕阳西下,超市里的客人不多。
一个年轻人走进超市买烟,陈国强认出来,这是陈建军以前的同事小王。
“叔叔好,好久没见了。”小王很有礼貌地打招呼,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。
“小王啊,好久没见了,你现在在哪里工作?”陈国强从货架上取下一包中华烟递给他。
“还在原来那个公司,不过换了部门。”小王接过烟,“是啊,自从建军走了以后,我们都挺想他的,也不知道他在新西兰过得怎么样。”
陈国强愣了一下,手里的动作停住了:“建军不是在新西兰出差吗?”
小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,似乎意识到什么:“什么新西兰?建军早就从公司辞职了,都一年多了。我们还以为他是回老家发展了呢。”
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,陈国强手里的烟盒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你说什么?他辞职了?”陈国强的声音在颤抖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“对啊,”小王看到陈国强的反应,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,“我听说他办了投资移民,已经拿到绿卡了,现在应该在国外发展得不错吧。”
小王的话越说越小声,他看出了陈国强的异常,急忙改口:“可能我听错了,您别在意,我可能记混了。”
说完,小王匆匆付钱离开了,连找零都没要。
陈国强呆呆地站在原地,好久回不过神来。
正在后面理货的王秀英听到动静,放下手里的货物走过来:“老陈,怎么了?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?”
陈国强深吸了一口气,把小王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。
王秀英听完,脸色越来越白,身体开始摇晃,最后直接晕倒在地。
王秀英醒来后,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打电话。
电话响了很久,一直无人接听,那单调的铃声在安静的超市里显得特别刺耳。
她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,中间还停下来哭了一会儿,然后继续打。终于,电话接通了。
“建军,你现在在哪里?”王秀英的声音在颤抖,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毕露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然后传来陈建军支支吾吾的声音:“妈,我在新西兰啊,怎么了?”
“你还在撒谎!”王秀英突然大声喊道,声音里带着愤怒和绝望,“小王都说了,你早就辞职了,还办了移民!你为什么要骗我们?”
电话那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,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。
过了很久,陈建军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妈,我确实移民了。但我这也是为了将来更好地生活,为了有更好的发展前景。”
陈国强抢过电话,声音里满含愤怒,“你已经骗了我们一年多了!”
“再给我一两年时间,我现在正在创业,等公司稳定了就接你们。”
“一两年?”陈国强苦笑一声,“你还要我们等多久?”
从那以后,陈建军更少联系家里了。电话经常关机,微信也很少回复。
王秀英发过去的消息,有时候一个星期才收到回复,有时候根本就没有回复。
那些漫长的等待,像是一把刀一样切割着两个老人的心。
04
陈建军走后的第二年冬天,陈国强的身体出了问题。
那天早上,他像往常一样在搬货,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。
王秀英发现后赶紧拨打了120,救护车的呼啸声在小城的街道上回荡。
医生检查后说,陈国强的心脏血管严重堵塞,随时有生命危险,必须立即做支架手术。费用要十五万左右,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。
王秀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,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,心情跌到了谷底。
她拿出手机,手指颤抖着给儿子发微信:“建军,你爸心脏病了,要做手术,需要十五万。妈求你了,救救你爸爸。”
这条消息发出去后,她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,等待着回复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两个小时过去了,手机依然没有动静。
过了两天,陈建军才回复:“妈,我这边刚买了房子,手头很紧,先给你们转两万,其他的你们想想办法,可以向亲戚朋友借一些。”
很快,王秀英的手机收到了到账短信:两万元。
王秀英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,眼泪一滴滴落下来,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。
“两万块钱能干什么?手术费要十五万啊。”她对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,声音里满是绝望。
她立刻回拨过去,电话提示关机。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,都是关机。
没有办法,陈国强夫妇只能把经营了十几年的小超市卖掉。
这个超市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,每一个角落都有故事。
现在,为了救命,一切都必须放弃。
超市转让费八万块钱,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和借来的钱,刚好够做手术的费用。
手术很成功,陈国强需要长期服药,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受损,不能再干重活了。
没了超市,两人只能靠微薄的退休金生活。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间陈建军移民已经五年了。
在奥克兰,陈建军的生活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成功,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
他还娶了一个当地的女孩,叫做李雨萱。婚后,陈建军和雨萱有了两个孩子,儿子叫安迪,女儿叫艾米。
一家四口住在奥克兰北岸的一栋别墅里。生活过得相当优渥,完全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。
这五年来,陈建军很少主动联系国内的父母,偶尔父母发来微信,他也是简单回复几句就结束对话。
关于接父母过来的承诺,他从来没有再提起过。
在他的内心深处,似乎觉得父母的存在会影响他现在的生活,会让他的新家庭感到尴尬。
春节前,雨萱提议带孩子回中国看看,陈建军想了想,觉得这个提议不错。
在制定计划的时候,陈建军盯着地图上的平山县,那个小小的红点,心情复杂。
想到父母可能会问东问西,要解释这些年为什么不联系,他觉得很麻烦,很尴尬。
于是,整个行程里没有安排老家平山。
二月底,正值中国的春天,陈建军一家四口飞抵上海,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中国之旅。
前面几站都很顺利,孩子们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好奇,长城的雄伟、故宫的庄严、兵马俑的震撼...都让他们兴奋不已。
第二天早上,一家人在山脚下的一个景区里游玩。
陈建军正在给妻子和孩子拍照,春风轻拂,带来阵阵花香,这样的时光让人陶醉。
艾米指着不远处的一群鸽子说:“爸爸,我要去喂鸽子,它们好可爱!”
“好,爸爸陪你去。”陈建军收起相机,牵着女儿的小手走过去。
这时,他的余光瞥见两个老人正在不远处,他们互相搀扶着,看起来年纪很大了。
陈建军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,谁知就是这一眼,让他整个人都愣了。
老人突然侧过身来,露出了侧脸轮廓。
陈建军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。
不可能...绝对不可能...
他用力眨了眨眼,以为是自己看错了。
可当老人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时,陈建军感到一股电流般的震撼穿透了他的整个身体。
“爸爸?爸爸你怎么了?”艾米拉着他的手,疑惑地仰头看着他。
陈建军仿佛石化一般,嘴唇微微颤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父亲的背驼得厉害,头发已经全白了,脸上布满皱纹。
母亲瘦得不成样子,穿着宽大的环卫服,在风中显得那么单薄。
两人正弯着腰,认真地捡拾游客扔在地上的垃圾。
动作很慢,很细致,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。
05
陈建军的手开始颤抖,手里的相机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四分五裂。
“爸爸,你怎么了?”艾米拉着他的衣角。
陈建军回过神来,看见妻子雨萱正担心地看着他。
“没事,手滑了。”他蹲下来捡起相机的碎片,心跳得像打鼓一样。
“你脸色很不好,是不是不舒服?”雨萱关切地问。
“可能是昨天爬山累了。”陈建军勉强笑了笑,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父母那边瞟。
这时,一个游客把空饮料瓶随手扔在地上。
王秀英慢慢走过去,弯腰捡起瓶子,放进随身的垃圾袋里。
她走路时一瘸一拐的,显然腿脚不太方便。
陈建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。
陈建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仔细观察着不远处的父母。
父亲陈国强穿着一件橙色的环卫马甲,胸前挂着工作证。他的背比五年前更加佝偻,走路时左手扶着腰,显然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。
母亲王秀英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,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一般。她的左腿明显有些跛,每走一步都很吃力。
两人手里拿着长长的夹子和垃圾袋,正在仔细清理游客留下的各种垃圾:饮料瓶、食品包装袋、餐巾纸、烟头...
游客络绎不绝,没有人注意这两个默默工作的老人。偶尔有人把垃圾扔在他们刚刚清理过的地方,他们也只是默默地再去捡起来。
“这里的清洁工真负责。”雨萱随口说道,“你看那两个老人,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工作。”
陈建军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,说不出话来。他下意识地想喊“爸”、“妈”,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
他想象着如果父母看到他,会是什么反应。他们会不会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家?会不会问他为什么不接他们的电话?会不会当着雨萱和孩子的面质问他?
更让他难堪的是,他该怎么向雨萱解释?雨萱一直以为他在国内的父母生活得很好,他甚至撒谎说给父母买了房子,让他们安享晚年。
“建军,你确定没事吗?”雨萱发现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“我去那边买点水。”陈建军指着相反的方向,想要远离父母。
可是女儿艾米突然挣脱他的手,朝着父母的方向跑去:“我要去喂鸽子!那边有好多鸽子!”
陈建军急忙追过去,生怕被父母发现。
就在这时,一个年轻的游客把喝完的奶茶杯随手扔在地上,正好砸到了王秀英的脚。
王秀英疼得“哎呀”一声,差点摔倒。陈国强赶紧扶住老伴。
“没事吧?”陈国强关切地问。
“没事,就是碰了一下。”王秀英摆摆手,弯腰去捡那个奶茶杯。
陈建军看到这一幕,拳头紧紧攥着,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。
艾米跑到鸽子群里,高兴地拍着小手。陈建军跟过去,背对着父母的方向。
“爸爸,你买点鸽子食给我好不好?”艾米拉着他的衣角撒娇。
“好,爸爸去买。”陈建军的声音有些哑。
他去附近的小摊买鸽子食,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父母的视线。
回来的时候,他看见父母已经移到了另一个区域继续工作。王秀英还在一瘸一拐地走着,陈国强时不时扶她一把。
“我们去那边的餐厅吃午饭吧。”陈建军指着景区入口处的方向,那里离父母最远。
“好啊,我也饿了。”雨萱抱起儿子安迪。
一家人朝餐厅走去。陈建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父母正弯着腰,认真地清理着游客扔的垃圾。
夕阳西下,两个老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看起来既孤独又坚韧。
06
在景区的餐厅里,一家人坐在靠窗的位置。透过窗户,可以看到外面工作的清洁工。
陈建军心不在焉地吃着饭,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。
“爸爸,你怎么不吃菜?”安迪奶声奶气地问。
“爸爸不饿。”陈建军勉强笑了笑。
“你今天确实有些不对劲。”雨萱放下筷子,“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要不要去医院看看?”
“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。”陈建军随口编了个理由。
透过窗户,他看见父母坐在不远处的休息椅上吃饭。母亲从保温盒里拿出两个馒头,掰开给父亲一半。两人就着白开水,慢慢地吃着。
那个保温盒,陈建军认得。那是母亲十年前买的,当时还说这个盒子保温效果好,可以给儿子带饭。
现在,这个盒子装着他们自己的简陋午餐。
陈建军的眼眶有些湿润,他赶紧低下头,假装在吃饭。
“我们明天就回奥克兰了,这次旅行真的很棒。”雨萱满足地说道,“孩子们也玩得很开心。”
“是啊。”陈建军机械地点头。
他偷偷看了一眼窗外,父母已经吃完饭,又开始工作了。
吃完饭,一家人在景区里又转了一会儿。陈建军刻意避开父母工作的区域,总是选择相反的方向走。
“我们早点回酒店吧,明天还要赶飞机。”陈建军提议。
“这么早就回去?”雨萱有些意外,“孩子们还想再玩一会儿。”
“我确实有点累了。”陈建军坚持。
回酒店的路上,陈建军又看到了父母。他们还在工作,动作依然那么慢,那么细致。
车子开过他们身边的时候,陈建军下意识地侧过身,生怕被发现。
回到酒店后,陈建军借口上厕所,偷偷找到景区的一个工作人员。
“师傅,我想问一下,景区里的那些清洁工都是本地人吗?”他装作随意地问道。
“不是,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。”工作人员回答,“很多都是农村的老人,家里条件不好,出来打工挣点钱。”
“他们工资高吗?”
“不高,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吧,但是包吃包住。”工作人员说,“对他们来说,比在老家种地强一些,至少有个稳定收入。”
“他们一般做多长时间?”
“有的做几个月就走了,有的做几年。我见过最长的,有个老夫妻已经在这里做三年了。”
陈建军的心一沉:“三年?”
“是啊,那两口子可勤快了,从来不偷懒。听说是为了给儿子攒钱,儿子在国外发展,需要钱。”
听到这里,陈建军再也忍不住了,匆匆告别工作人员,跑回房间。
回到房间,陈建军锁上门,坐在床边发呆。
雨萱在浴室里给孩子洗澡,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。
陈建军拿出手机,翻看着和父母的聊天记录。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三个月前,母亲发来的:“建军,天气冷了,你要多穿衣服。”
他当时只回了两个字:“知道。”
再往前翻,父亲在半年前发过一条消息:“儿子,我和你妈身体都挺好的,你不用担心。”
当时他回复:“嗯,我也挺好。”
看着这些简单的对话,陈建军突然意识到,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他,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工作,住在哪里,生活得怎么样。
他们一直在报喜不报忧,生怕给远在国外的儿子添麻烦。
而他,连问都没有问过。
那天晚上,陈建军一宿没睡。
他回想着五年前离开时的情景,回想着父母殷切的期望,回想着自己一次次的承诺。
“等我站稳脚跟就接你们过来。” “再给我一两年时间。” “我会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。”
这些话现在听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。
他在奥克兰的生活确实很成功,别墅、豪车、事业,样样不缺。可是他却让自己的父母在异乡做着最辛苦的工作,过着最艰难的生活。
而且,他们做这些工作的目的,竟然是为了给他攒钱。
工作人员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:“听说是为了给儿子攒钱,儿子在国外发展,需要钱。”
陈建军想起五年前父亲心脏病手术时,他只给了两万块钱。那时候他确实刚买了房子,但并不是拿不出更多的钱,只是觉得没必要。
现在想来,那两万块钱可能就是父母卖掉超市的钱,而他们为了凑够手术费,可能还借了钱。
后来,他们为了还债,为了生活,不得不出来打工。
而他,却在奥克兰享受着优渥的生活,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父母的真实情况。
第二天早上,一家人按计划离开黄山,回到上海准备回国。
在去机场的路上,雨萱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次的旅行:“下次我们可以去桂林,那里的山水很美。或者去云南,我想看看香格里拉。”
“好啊。”陈建军机械地回应着,心思完全不在这里。
安迪在一边翻看着这次旅行的照片:“爸爸,这次旅行真好玩,我还想来中国。”
“下次一定带你们再来。”陈建军摸摸儿子的头。
艾米已经在座椅上睡着了,嘴角还带着笑意,显然对这次旅行很满意。
看着这温馨的一幕,陈建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
07
在浦东机场,一家人办完登机手续,在候机厅等待。
陈建军拿出手机,看着父母的微信头像,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。
他想给父母发个消息,问问他们在哪里,过得怎么样。可是话到嘴边,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如果问得太直接,父母可能会察觉到什么。如果问得太委婉,又得不到真实的回答。
最后,他还是什么都没发。
“爸爸,飞机来了。”安迪拉着他的手。
陈建军收起手机,跟着家人朝登机口走去。
飞机起飞了,透过窗户看下去,中国的大地在脚下快速后退。
雨萱和孩子们很快就睡着了,整个机舱里很安静。
陈建军看着窗外的云层,想着在黄山遇到父母的情景。
他们瘦了很多,老了很多,可是依然在努力地工作,努力地生活。
没有抱怨,没有埋怨,甚至没有告诉儿子他们的真实情况。
或许在他们心里,只要儿子过得好,他们的辛苦就是值得的。
可是这样的爱,让陈建军感到更加沉重。十几个小时后,飞机降落在奥克兰机场。
一家人回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。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艳,游泳池里的水清澈见底,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雨萱开始整理行李,孩子们跑到花园里玩耍。
陈建军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,看着这个完美的家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他想起父母住的那个破旧的老房子,想起他们吃的简陋午餐,想起他们佝偻的背影。
这样的对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此时,黄山脚下的景区里,陈国强和王秀英还在继续着他们的工作。
太阳快下山了,游客开始陆续离开,他们也准备收工了。
“老陈,今天有个奇怪的事。”王秀英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,“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,可是回头又没看到什么。”
“可能是你想多了。”陈国强擦了擦额头的汗,“走吧,回去吃饭。”
两人相互搀扶着朝宿舍走去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地上摇摇摆摆。
“你说建军现在在干什么?”王秀英忽然问道。
“应该在上班吧,那边和我们有时差。”陈国强计算了一下,“他应该刚起床。”
“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,吃得好不好。”王秀英的语气里满是牵挂。
“他那么能干,肯定过得很好。”陈国强安慰老伴,“咱们别瞎担心了。”
回到宿舍,王秀英拿出手机,看了看和儿子的聊天记录,最近的一条还是三个月前的。
她想发个消息给儿子,可是想了想,又放下了手机。
“儿子工作忙,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。”她对自己说。
奥克兰的夜晚,陈建军躺在舒适的大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窗外是静谧的花园,远处是璀璨的城市灯火。一切都那么美好,那么安静,可是他的心却乱得像麻。
他拿起手机,想给父母发个消息,可是手指在屏幕上游移了很久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。
黄山脚下的宿舍里,王秀英也睡不着觉。
她轻手轻脚地起床,生怕吵醒老伴。走到窗前,看着远山的剪影,眼中满是思念。
“建军,你在那边还好吗?”她对着夜空轻声说道,“妈想你了。”
陈国强其实也没睡着,他听到老伴的话,心里一阵酸楚。
两个老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各自想着远方的儿子,直到天亮。
而在大洋彼岸,他们的儿子也在想着他们,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春天又来了,黄山脚下的桃花开得满山遍野。
游客们在花海中拍照留念,享受着春光的美好。
陈国强和王秀英依然穿着橙色的环卫服,默默地维护着这片美景的整洁。
他们的动作比去年更慢了,但依然那么认真,那么仔细。
偶尔有游客问路,他们总是热心地指引方向,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。
没有人知道,这两个普通的清洁工,有一个在国外事业成功的儿子。
也没有人知道,那个儿子此刻正坐在奥克兰的办公室里,透过落地窗看着远方,想着那两个在异乡辛苦工作的老人。
时间继续流淌,生活继续前行。
有些相遇改变一切,有些相遇什么都不改变。
但无论如何,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都在那里,不增不减,不离不弃。
只是有时候,它被骄傲所掩盖,被距离所稀释,被沉默所冻结。
直到有一天,当我们再次面对它的时候,才发现它从未远去,一直在那里,等待着我们的回头。